工程连的老连长
老稻
提起高兰玉这个名字,兵团时期60团工程连的战士们可能没有不熟悉这个名字的人,是他在1968年12月份最寒冷的日子,从当年的兵团二师十七团带来二十几名勇士,在60团这片恒古荒原上支起了史无前例的第一顶帐篷。他粗犷、豪放,满口浓重的安徽话,说起话来直来直去,开会时的大嗓门能掀翻房盖;他最喜欢的歌是《我是一个兵》,每次团里开大会前的唱歌比赛,这是工程连必唱的曲目,并且他亲自指挥和领唱;最大的特点就是记性好,全连近五百名战士,他不用翻花名册,可以准确的叫出每名战士的名字;--- ---
好汉不提当年勇,如今的高兰玉,已是88岁的高龄老人,彻底失去了昔日雄狮般的威武,满头银发,耳聋眼花,特别是2010年被汽车撞成腿部的粉碎性骨折,如今走起路来步履蹒跚颤颤巍巍,一付老态龙钟的样子,让人看在眼里不免心酸;平日里伴随种水稻的儿子隐居于荒野,没有什么烦恼,也没有值得兴奋的事,平平淡淡,心静如水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闲暇之时,常常坐在屋檐下和太阳聊天。
七月九号的早晨,太阳升起来不太长的时间,我的手机突然响了,是我弟弟来的电话,告诉我夏子文、汪羞德等几位上海老知青回到了农场,准备上点来看看老连长,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老父亲,只见老头子两眼立刻放出惊喜的目光,拄着拐棍就往房后的马路上奔。我告诉他:“你别着急,他们来的不能这么快,再过一会上路去迎接也不迟。”老头子就是不听,不论说啥也要站在路上等,还嘱咐儿媳:“快去煮一锅大米粥,让他们尝尝咱们亲手种出来的大米是什么味。”
终于,载着还乡知青的车缓缓地驶到了身边,看到了,真的看到了,离别了三十多年的老朋友相逢了,老头子伸出他那皮包着骨头的老手,紧紧地握住了他们的手,挨个的呼唤着他们的名字:夏子文、汪羞德、钱菊仙、炳福根、许华。我在旁边看着都有些嫉妒,心里想:老头子对自己的儿子可是从来没有这么亲热过,怪哉!
进到屋里, 大家对老头子嘘寒问暖,相互之间有说不完的心里话,不知不觉,一个多小时过去了,由于这次知青回场时间安排的特别紧,有人提醒到走的时间了,老头子听说要走,哪里肯轻易放行,老头子说,“你们回到第二故乡,别人家都是大鱼大肉地请你们吃饭,我这里是荒郊野外,我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招待你们,你们在我这里喝一碗大米粥再走吧,大米是我们自己种的,一碗薄粥不值几毛钱,却饱含着我们全家对当年知青的情意,坐下陪我喝一碗行吗?”大家谁也没有反对,高高兴兴地每人盛了一大碗,呼噜呼噜地喝了起来。老头子看着大家吃的那样香甜,心里那个乐呀,真的是乐开了花。
粥喝完了,离别的时间也到了,望着远去的汽车,老头子一付黯然的神情,久久的站在路旁不肯离去,看到老人伤感的样子,我劝老头子,“进屋吧,休息休息,一会儿还有一拨知青来看你。”“哦?还有知青来看我?”
果真被我言中了,中午十二点刚过,哈市知青刘启斌、齐市知青王玉生、上海知青吕亚英等一行六人,又来到了点上看望昔日的老领导,老头子刚刚平息下来的情绪又被兴奋了起来,当年的大姑娘小伙子如今有的脸上爬上了皱纹,有的头发染上了白霜,有的圆脸变成了长脸,有的基本上还是原来的模样,老头子一个一个地辨认着数落着,这时齐市的二刚凑到老头子的面前问道:“还记得我是谁吗?我是二刚。砖瓦连的材料保管员。”“二刚?保管员?记不起来了”二刚听说记不起来自己,急得一个劲的提示自己是谁,老头子是个直来直去的人,一直到最后也没弄明白二刚是谁。也难为老头子了,过去做领导时对部下一直称呼大名,现在报上来的是乳名,再者二刚的相貌变化也确实太大,当年英俊潇洒的小伙子眼见着快成一个小老头了,老头子难免有犯糊涂想不起来的时候。
说说唠唠,马上就到了下午两点多,三点钟农场有欢迎知青的文艺演出,免不了大家又到了分别的时间。老头子说:“你们先行,随后我就到,我要给你们的演出鼓掌去。”这下可难住了我,地里的活还挺紧,我要是陪老头子回场部,这不是耽误我的活吗?也罢!当年的知青难得回来一趟,老头子的心情我明白,我不能让老人心里不痛快,走!回场部。
原本打算陪返乡知青玩几天,可是万万没有想到,知青们十号早晨就要离开前进。早晨五点,老头子就开始催促我带他去宾馆给知青送行,老头子拄着拐棍,一瘸一拐艰难地行走在宾馆门前的广场上,望着满载当年知青的客车渐渐地离送行的人们 越来越远,老头子不断地挥舞着干瘪的老手 ,近乎哽咽地呼喊着:“再见啦!再见啦!欢迎你们常回家来看看啊--- ---”望着老人那难过的神情,我感觉似乎在什么时间见过?啊!对了,三十多年前知青返城潮的时候,老父亲每送走一位知青后,就会有这种痛苦的表情挂在脸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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